故事

34 篇

感谢我的导师,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已经是青年小说家了。

跑道

到二十一岁这年,由于在外自己租了房子(实际上是借住在女友租的房子里),大学里又不需要和什么外人打交道,我才逐渐能够接受短袖。我从小就很瘦,记不得出生时候多少,总之一直被人说瘦。猴子、竹竿、秀才,当下瞬时能够想起来的几个比喻都不算恶意。似乎也没有因为瘦弱这件事遭受过什么。听说东亚的文化传统里就以瘦弱为美,我倒是没被人说过美不美,反倒是大了之后,形象或者气质越来越像薄命书生,总是会被人劝说要多吃一些,或就是这样下去不行等等。小时候自然不懂这些,也不可能下意识地朝书生形象发展,所以身体的走向只能归因于基因,气质或交往方式大概一半源于身份(整个家族里最小的孩子之一),一半源于后天的机运。 「机运」也并不复杂。小学时,...

夜航北飞

一团用了三个月的亚光钢丝球。 我想了许久要如何描述 59G 的那身衣服。起初是「亮片衣」,后来意识到它最基本的构成是编织而非拼接,因此也就不像亮片而更像反光彩带。也可以是万花筒。机长用极其别扭的英文告知我们飞机出现机械故障正在维修时,59G 站了起来,机舱顶部的灯光在衣服上制造出微妙的光流,像一个万花筒。还有些不相称的地方。她第三次找来空姐并要求对方明确告知起飞时间或是否能起飞时,低沉的声音,干净得不像本地人的普通话,那是刷锅时才会出现的频率。 我在家时几乎每天刷锅。这句话里唯一让我有些拿不准的是「家」。十二天前我告诉父母,我要乘坐凌晨六点的航班从北京回家;现在我又给女友发消息称,我的航班延误了,我恐怕要晚一两个小时才能到家。刷锅这件事发生在两个家中。...

圣衡水之路

「他们从我们中间出去,却不是属我们的。若是属我们的,就必仍旧与我们同在。他们出去,成绩都不是属我们的。」——《衡水一书》 十三四岁的时候,除了那堆狐朋狗友外,世界上的所有人对我来说都是坏蛋。在所有可能的坏蛋中,最坏的就是学校的校长,一个早已退休却又被返聘,在这所三年后即将关门的初中实施恐怖主义管理的老太太。入学那天,作为一群刚十二岁,从市里所有角落考到这个新建的精英或贵族学校来的初中新生,我们的七十六只右手和四只左手(要到半年后那四个左撇子才被老太太彻底矫正)握着笨重的英雄钢笔或亲戚送的派克钢笔,在八十个黑色封皮的三十二开笔记本上,努力记下老太太的发言:优秀是一种习惯,在场的人都应该保持这种习惯,一个拥有优秀习惯的孩子会自然习得优秀的习惯从而不需要父母老师的监督也能变得更加优秀,一个拥有优秀习惯后来又失去了的孩子必须赶紧找回这种习惯不然就只能在父母老师的监督下才能勉强养成一些极易失去的优秀的习惯…… 我们一张张翻动我们手头的纸,直到学校赠送的笔记本不堪其重,...

色情小史

「即使是最完美的色情也总是少了一样东西:那就是性的 『此时此地』——独一无二的现身于它的所在之地——这就是独一的存在,且唯有这独一的存在,决定了它的整个历史。」——《色情小史》 数码侦探 凌晨三点我和女友在家,在四十一厘米高的二手床垫上一起看本子。本子就是同人志,四四方方A4、A5开本的东西,用英文拼出来是 Doujinshi ,大多是关于一个故事的故事,只是比原作更多色情意味。为了销售便利,本子的封面干脆利落地画着美少女和她们巨大的不成比例的胸部,角落大字标识R18或R15,平面上的少男少女就在封面红字的庇护下逃脱法律与电视台的束缚,在几百册的印量里自由交媾。本子需要分镜,一张A4或A5纸再切分为五六块,逼仄的空间里堆满肉体和目光,色情的发生就从中一点一点流出来,为其他所有网孔提供包浆,...

英声,或最新高考志愿填报指南

在某些时刻,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正在变成石头;这是一种石化,随着人和地点的不相同而程度有别,然而绝不放过生活的任何一个方面。——《新千年文学备忘录》 一 高中毕业时,由于考试分数过高,我接到了两所学校的电话。 我早有预感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考试结束前一天,在亲戚家的屋子里对完前两科答案时,我就盘算着自己大概能考个状元。之后又考了两科,题目偏难,算是利好消息,我在回家的车上对完全部答案,在手机上反复计算,分数在六百八到七百一之间,八九不离十。 我颤抖着告诉正在开车的父亲,说自己可能是个状元了。父亲没有搭理我,他在开车,我感觉这辆白色的SUV左右摇摆了一会儿,随后才重又稳在道路中央。 说实在的,...

在坡道上

十四岁那年,为了庆祝一百一十周年校庆,家附近的大学开始翻新图书馆,据称将扩大一倍,一跃成为全省第三大馆。工期赶紧,从六月到八月,整个暑假里每小时都有好几辆蓝色红色的卡车拖着材料爬上南侧山腰,半小时后再带着一些废料从东面山底下来。南侧的坡道原本路面就不好,超重的车队又将开裂的沥青压成了碎块,雨季还未过半,所有下水口就都塞满了沥青块,到雨快停的时候,路面已经变成了黄色,水流把所有泥沙冲到了坡底,堆积出一个新的平面,穿着雨靴踩下去方知确切深浅。 家是后来搬到这里的。从街上一个小屋子搬到倚山的小区。父亲精神衰弱,希望到安静的地方居住,可刚过来三个月,一公里外就开始大兴土木,建筑工地每天呯嗙不止,两年多后才建好大学新校区。图书馆不会重蹈覆辙,小区业主与大学签订了严格的协议,...

某二十九年的扭蛋機

一 一個人路過南苑時,我常聽見貓的聲音。 我曾向女友說明過關於貓的事情。那天我們在城裡一家酒吧喝酒,她點了兩杯樹莓味的啤酒,味道酸澀,身旁兩個男人一直在叫嚷,她就這麼喝到半醉,似笑非笑地搭在我身上,像是要把生活交付給我。我想這是個好時候,如果她將生活扔了出去,我也該讓貓跳出來。我深吸了一口氣,稍稍將她擺正,輕輕扯著她棕色的裙擺,問她是否知道貓是什麼。 「貓?」 總的來說,貓是一種特別的時間,這種時間沒有之前與之後,也沒有過去與未來,只在一個點之中不斷自我重復。這種自我重復似乎違逆了時間的流體性質。然而正因為這種停滯,貓才得以組織起所有晦暗的經驗,將一切曖昧不清的記憶調制為一個明晰的節點…...

地球上倒数第三个夜晚

12月29日,我与女友分手了。我们原本约好三十一日晚间去看电影,《地球最后的夜晚》,虽然不知道讲什么,不过大约也算是情侣的必修课,就算电影院里挤得都是人,也应当排除万难去证明爱情的可贵。 问题出在她,我的意思是,如果这个夜晚和那个夜晚毁了——事实上她们已经毁了——那问题都出在她。下午四点,她同我说她反悔了,不想同我去看这部电影,也不想和我一起住在朋友家,她说这一年最后的夜晚算不上地球最后的夜晚,地球最后的夜晚要在2066年,那一年沉睡的宙斯和盖亚一起喝下了太多啤酒,一不小心砸坏了所有的神造物。所以这算什么呢,如果没有喝下这么多啤酒的话,地球上倒数第三个夜晚,我们分手了。 其实我们本来就不该在一起的。男人之间和男女之间都共享着恋情的语法,可是两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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