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邀请函
我和柳顺着林荫道,从校门走到操场,还是春天,所以旁边花坛里的花都开得满满的。不过我和他都没什么性质去看花花草草,毕竟在学校里呆了三年都没有看过几眼,眼下只是回来走一走,很难突然产生兴趣。
要说起兴趣,我和柳每次出来都是百无聊赖的。我们一般周六早上出来。十点十一点的时候我跑到他家里去,一起看看视频就出门了。每次都让我去琴房找隆哥,可我因为太久没练琴害怕被嘲讽,所以总是拒绝,朋友们也都在上课,所以我们就没地方去了。好在花溪虽然小,公园却占了半边,没事的时候就在公园里面闲逛就行了,虽然少一些青年人的朝气,但至少可以打发一个愉快的早晨。
今天就是这样的,我和他在电脑前面坐了许久,我又按着他爷爷的意思,劝他早些回去上课,他还是冲我打马虎眼,彼此都有些尴尬,就出门去闲逛了。
只是今天逛到了学校里面。他说想回去看看。我说他都请假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想回去。他说大概人就是这样,而且他并不想看学校,他只想看些看不到的东西。
随后他就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东西。
济公和小胖在操场上踢球,伍哥和小红坐在旁边,满脸的忧郁。我以为这是个巧合,于是有些惊喜。但当我们走过去的时候,我看到济公一脚把球踢了过来,然后伍哥拿着根木棍子,说:“你们终于来了”。
二 田径场
我们几个人坐在操场旁边的栏杆上,讨论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当然,欲图成为卡西和韩寒的小胖还在踢球,他是被济公叫过来的,不是柳邀请的客人。
其实柳每周都要叫我们出去晃悠——是真的晃悠,一群人在街上走来走去,到处找好玩儿的事情做,像极了市井流氓。但我们的人很少这么齐过。一方面是我不爱出门,两三周才出来一趟,另一方面就是伍哥他们周六早上要上课,周六下午要去补课,只有晚上能出来,而我因为家教缘故,晚间是不能久留的,所以最多九、十点钟就回去了,不能和他们好好呆一会儿。
柳大概是提前知道了他们今天没课,因此就给他们打了电话,让他们出来,最后再把我约出来,让大家凑在一块儿。虽说人意外地齐,但我们时不时都要见上一面,再加上他们仍旧在这个学校的高中部念书,所以这儿就少了种“痛哭流涕地回忆青春”的味道。
其实我很怀疑那种预想之中的味道永远不会出现,因为我们这几个东西似乎都不太容易反应,难得生成些东西,却又往往是荒诞现实派的味道,全然不像青春小说。
然后我就想起了小灰,也就是灰鸟。我想如果有他的话,这儿的气氛可能会好一些——当然是对性朦胧期的男孩子来说的好。那家伙去了市内数一数二的学校,不知道算不算逆袭成功了,总之听柳说都不怎么约得出来他——家太远了,而且周末他要去开很多会。
伍哥正儿八经地问了一句接下来去哪儿。柳说就在这学校里逛逛就好了。伍哥让他说具体一点。柳就说爬到后山去,还说知识青年就是要上山下乡。
三 大将山
学校后面的山叫大将山。听人说中间那个字应该读第一声,但我们都不太能理解那意思,所以都叫做第四声。
大将山是花溪区最高的山,有四百多米——或者八百多米吧,反正在贵州这地方也就是刚刚好的水平。本来是个没什么特色的地方,但很意外的,那整座山都是我们学校的财产,虽然区里面明确规定不许开发,但我们学校算面积的时候还是算上了山体面积——同样的算法,我校植被覆盖率接近百分之九十九。
学校大概是为了方便我们在校时间进行活动,刚进校就组织我们去爬过山。当然不是从学校里面上去的,这边有铁丝网(虽然后来被我们弄开了)。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后来我们逃课,如果不是有目的性地出去排练或者打牌,就肯定跑到那山上去聊天闲逛了——反正在山上不算离开学校,最多就是逃课了,没逃学嘛。
早些年那山上有很多小东西,比如突然弹出来的蛇啊,跑到讲台上的小猴子啊这类的。可惜的是我们上山这么多趟,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些东西。我们当时根本就不觉得这些东西危险,蛇嘛,戳一戳就死了——这是伍哥说的。唯一让我们感到害怕的就是秋天摞起来的枯叶子里面的蚂蚁。又一次我们拉上灰鸟,爬到半山腰去,结果那家伙太重了,一下就陷到叶子堆里面去,等出来的时候就浑身是蚂蚁和包了。
后来胆子更大一点,我们就打算从山上爬出去。最早是我和灰鸟两个人,发现半山腰有个水沟,便顺着走,准备走出去。结果那家伙半路就看到了我们学校女生宿舍外面的阳台和阳台上面晒着的很多东西,然后他就迈不开腿了,让我和他坐在那里欣赏,又过一会儿,大概是负罪感剧增,他拉着我就往回跑。
有了那次探路,我们后来就找上柳,济公,伍哥和小红小白几个人,顺着水沟又找了几次,终于找到一个可以爬出去的地方,就很激动地逃出学校去找吃的了。
当然,后来我们才知道那样的方式除了惊险似乎没什么好处,柳离家出走的那天晚上,从操场旁边的围墙上轻轻跳了跳就出去了,一点儿也不费力。
四 图书馆
后来我们就决定去图书馆一趟。
学校的图书馆就建在山腰上,前面是学校的行政楼,背后就是数不清地树和树叶子。这儿很可能是整个学校最吸引人的地方。顺着青石板的小路慢慢往上走,经过一个小泉眼,再往上几步,面前就是两根柱子和民国电影里常见的老屋子。那老屋子是校史馆,算是图书馆的一部分,刚进校的时候我们就来看过,印象最深的是里面有一个“最近取得的成绩”的板块,有一张图标,上面画着二零一三年我校的本科上线率将到达百分之一百二。
要进图书馆的话,要么从这老屋子进去,再顺走廊走上去,要么就只能再老实走一走青石路,等到正门在进去了。今天老屋子当然没开——这是预料之内的事情,我们于是顺着石板往上走,准备到正门去。
正门也没开,这也是预料之内的——老实说整个学校的作息时间我们都熟悉得很,这图书馆只在上课时间开门,一下课就锁门了,如果不逃课就根本没时间过来。我说要不爬进去算了,伍哥就让我试试。我就跑到墙边去,找了根树枝搭在墙上,顺着就踩到墙头去了。然后柳跟着就准备上来,结果因为比我重了十多斤,刚踩上去树枝就断了。我于是一边用砖头敲那墙头的玻璃碴,一边让他们换条树枝快点上来。
等到伍哥和柳都上来了,我们才意识到这路子根本行不通,因为那院子里没梯子,墙有三米半高,只要进去我们就再也出不来了。伍哥于是让小红和济公不要上来了,又让我们先后跳下去。准备换条路子走。
往回走的时候我们讲起有一次和小白一起过来,结果小白不小心被铁丝网刮到脑袋了,全都是血,我们几个赶紧请假把他送到医院去。我记得那次小白的妈妈来医院的时候,执意以为是我们伤到了小白,等小白处理完了,跟她解释半天,她才明白过来,然后又跑过来给我们道歉。
我们顺着又说起原来一起爬墙的事情。大概是在灰鸟和伍哥都转校以后,我、柳,还有小白小红四个人觉得人生很无趣,于是我成天泡在小说里,他们三个就整齐一致地玩儿起了《刺客信条》。这样做的结果有两个,一个是他们用门框,滑轨这类的东西做出来一个挺好看的袖剑,另一个就是每节体育课我们都要跑到墙边去练习爬墙。不是像蜘蛛侠那样,而是有个几米的助跑,依靠惯性让自己爬到墙顶上去,大概算是跑酷的一种。
当时大家水平都差不多,唯独小白,因为每天练习,一跳就能爬到接近四米的墙上,比他两米七的立定跳远还长。然后日子就这么飘了过去。没等到那墙变成黑色的,我们就毕业了……
这时候不知道谁忽然说了一句:“要是小白在,肯定能爬上去了。”
我们全都笑出声来。
五 音乐厅
我们决定走到图书馆背后去。这建议是我提出来的。柳问我是不是常和女友去那地方幽会,我说如果她爬得上去的话会的。
那地方实在难爬,先要走过一片树叶很密的林子,然后转弯,如果脚没被地上的铁丝挂到的话就会看到一堆岩石,接着,如果足够幸运,不是在下雨天,那么顺着有点青苔的岩石爬上去,就到了后门了。
这么说好像我们很熟悉那段路一样,其实我们也是第一次走,从中获得的都是血泪教训——伍哥被铁丝挂到了裤腿,我在石头上踩滑差点掉下去。
图书馆的后面也是一堵墙,连窗户都没有,我们很失望,但却发现这地方视角不错,稍稍站高一点就能看到这半边山的全部。我们因为有点累了,就坐下来休息。
柳说这种时候如果背一把吉他来就有事干了。小红问他是不是在这山上弹琴还没弹够。柳于是没说话了,转过头来冲我笑。
伍哥和济公都在闲聊,大概是在讨论打牌技巧。我就和柳聊起原来我们在这半山腰上排练的事情——就背上两把吉他,带个播放器就来了,好像下一分钟演出就要开始,又或者是舞台就要关上了。小红往往是来陪练的。我们排练的时候他是个半吊子架子鼓手。大概因为学过钢琴,所以节奏感很好,一摸就上手了。
有时候我们也会去图书馆下面的音乐厅去练,就在那栋行政楼的最下面,我们都叫音乐厅。插上电,动一动调音台就开始了。那时候就是真的所有乐器都在了。吉他,贝斯,键盘,架子鼓。虽然最后的表演很失败,但这乐队的配置仍旧很齐全了。
玩儿乐队之前我们也排演过很不成熟的音乐剧。没人编剧,大家觉得该怎么上就怎么上了。每天就在操场旁边的那个小亭子里排练,如果有保安来的话,就爬到操场上那株榕树上去。柳总是跑调,灰鸟虽然唱歌好听,但却只当了主持人,济公和他原来喜欢那个姑娘每天眉来眼去,我和伍哥练齐唱,也被老太婆校长称作“太难听了”……
不过事情都过去了,我们说。
然后呢?
再回去吧。
六 展览室
我们后来还是爬进去了。图书馆外围,直接爬到了一间屋子的阳台上,然后把那间屋子的门锁弄坏,就轻而易举地在里面进出了。
图书馆是个小庭院的样子。因为修在山腰上,所以很有层次感。最底下校史馆那层有一个小池塘,里面养了不少金鱼。上面一层是心理咨询室和借阅室,两个屋子中间是个大院子,里面有张石头小桌子,还有几株梅花,印象里这里雨天很好看,大概地上的青石板就是要和雨水接触才好的。
一楼阅览室和二楼借阅室我们都去过,再加上不愿意多弄坏几把锁,所以就没进去,只去了没上锁的三楼。三楼大概是储物间这样的地方,有很多办公室,我们尝试推推门,但都推不开,透过窗子看里面,似乎也只有一些杂物,于是就顺着走廊,一路走到了展览室。
这儿大概是给领导看的地方。四面张挂了不少奖状,中间是几个大柜子,有模型飞机,简单的机器人这类的东西。我们一人去取了一些玩儿。柳说这些东西还不如他和小红做的袖剑。我想了想柳用切割机的样子,觉得似乎是的。伍哥拿了一个弹弓,准备把一个模型火车头弹出来,小红见状说他要用墙上的弩和伍哥决斗,伍哥想了想,就放下武器投了降。
我们很快就觉得无聊了。往回走的时候,我们开始商量回家的事情。我说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小红说他也要回去练练画。济公晚上还有课。伍哥也是。只有柳,一个人,因为休学了,时间很随意。柳虽然不愿意,但也没有办法,就不很高兴地踢了踢脚边的灭火器。
伍哥见状,就说要给我们见识见识他的威力。我们大概猜到要发生什么了,就赶紧往下走。
事情的最后一幕是这样的,当我们跑到操场的时候,就看到山上冒起了阵阵白烟,然后伍哥冲了过来,告诉我们他放掉了灭火器里所有的干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