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关于学术「借鉴」的一件小事》中,我描述了一次被抄袭的经历。作为此事后续的一部分,我在半个多月前面临一个古怪的状况:一方面,澎湃新闻的记者找我,希望了解相关问题,这让我看到了抄袭者被惩罚的可能;另一方面,出于保护第二作者以及我自己——按我导师的说法,年轻时候在这种事情上出名显得有点奇怪——的想法,我也不太能够上新闻。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比较大的问题:在我对胡翼青的指控内包含了一个强力指控,即他是我论文的外审,并且他利用这一身份做出了一些学术道德上有问题的举措。我是通过二作了解到这一点的,准确说,二作几个月前转发给我一张聊天截图,其中提到了这一点(当时还未事发,所以不算什么敏感内容),然而我无法直接公开这一点。因此,问题就成了,无论我是否希望公开并扩大化抄袭这件事,我都得想办法利用别的证据表明胡翼青是我的论文外审。至于我为何将这一证明写下来,只因为它有些过度优雅,就像小说里才会留下的过程。

在受到澎湃新闻联系的那天晚上,我偶然发现胡翼青于《现代出版》刊物发表了《出版研究的媒介入射角》一文,文中引用了吉布森的《视知觉的生态学进路》的文段,该文段采用了我的翻译:「环境的可供性是它提供(offer)给动物的东西,它准备(provide)或供应(furnish)的东西,无论好坏……它意味着动物于环境之间存在着互补性。」根据公开信息,该论文发布日期为11月19日,查询该刊公众号,论文最早公开发布的时间为11月16日,相差无几。考虑到我的论文10月20日左右已正式出版,因此,尽管这一翻译仅在这篇论文中公开出现过,引用翻译也无法说明抄袭。

然而,有趣的是,胡翼青并未直接转引我的论文(根据学术规范,使用我的翻译应当要转引我的论文),而是选择直接引用了吉布森的原文,也就是下图中的注释二十九,GIBSON J.J 一项。有趣的是,胡翼青将这本书的出版社写成了 Psychology Press。由于十一月开始我在不停寻找吉布森作品的版权归属,因此我有些许印象记得,吉布森这本书1979版的出版社并非Psychology出版社。查询后确证,1979年该书的出版社是 Houghton Mifflin,要到1986年再版时才在 Psychology Press 出版。

到此,问题似乎变成了,胡翼青为何搞错了出版社?第一反应当然是,胡翼青笔误了,因为根据 Worldcat的数据,1979与1986两个版本的页数似乎完全一致,应当只是换出版社再版,甚至页面都并未发生变化。因此有可能是胡翼青参考了1986年的版本(目前较容易找到的版本都是这一版),只是写引用时记错了年份,写成了一开始的年份。(据称胡翼青确实看过这本书,尽管我个人并不愿意相信这一点,因为这本书确实不好读。)当然,一个更可靠的解释是,胡翼青从另外的地方抄到了这个引用。

论文正式版
论文正式版
论文初稿
论文初稿

不出意料,我翻了一下自己论文存稿。发现在2020年1月底投出的初稿中,我因为笔误将引用写成了1979年的Psychology出版社。可是在后续的公开版本中,我已修正了这个错误。因此,引用了这一翻译还写错了引用的胡老师,只能是为数不多的,能够看到我论文初稿的人——也就是我的论文外审。到此,一个相当具有日常推理品格的推理过程就结束了。Q.E.D,证明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