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到今天也还是简单地旋转着,在这样的速度里,泪水也终会干涸吧。——《Funny Bunny》

一、Fooly Cooly

《FLCL》什么也没有说。2000年开始放映的《FLCL》全长六集,时长约等于一部电影,然而其标题的意义却始终浮在空中,不仅观众始终无法理解,甚至连其中的人物也不甚清楚。屏幕之内的问题最终在屏幕之外得到了解决,在一次采访中,监督鹤卷和哉将FLCL解释为「Fooly Cooly」:傻乎乎的帅气。

《FLCL》的确讲述了一个傻乎乎却又很帅气的故事:小学六年级的直太住在一个名为疏濑的小镇,小镇上有着一个巨大的医疗器械工厂 Medical Mechanica,每天会定时排出覆盖整个小镇的烟雾。直太的哥哥在美国打棒球,哥哥离开之前的女友,高中生麻弥美便将情感转移到了直太身上,两人发展出类似恋人的关系。然而一天晚上,骑着VESPA摩托的晴子突然来到他们面前,用背上的蓝色电吉他击中了直太的头,从此直太的头部便会长出各种奇怪的角,那些角中又会长出异次元来的机器人,而晴子也与电视机形状的机器人(Canti)住进直太家中。

故事中段,与晴子对抗的特殊入国指挥官罗宇告知直太,晴子来疏濑是为了寻找被关在工厂中的海盗王 Atomsk[1],而由于罗宇同时怀疑 Medical Mechanica 试图征服宇宙,因此故事架构了一个三方相互争斗的关系,直太也在这一过程中逐渐亲近起晴子。然而这一三方关系并未展开便结束了,在故事最后,麻弥美确认了直太心意的变化,此时的她意外遭遇了 Atomsk 的控制器,并将存有直太哥哥手机号的手机喂给了它,一点点将它喂养成熟,希望借此报复直太与晴子。长大的 Atomsk 控制器 和 Canti 结合变成了完全形态的巨型机器人 Atomsk ,机器人最终被晴子与直太打败。战斗结束后,直太意外吸收了 Atomsk 的力量,却并未伤害任何人,在向晴子表白后便与 Atomsk 分离,由于Atomsk 逃回宇宙,晴子也跟着消失了,而拍下这一瞬间的麻弥美也去往东京,成为一名摄影师。

在纯粹叙事的意义上,FLCL的故事过分凌乱而难以清理出线索,唯一贯穿故事发展的是直太、晴子与麻弥美之间的情感关系,也即直太在晴子与麻弥美之间的摇晃。然而这种摇晃并未能提供许多信息,大多数关于FLCL解读均将晴子与麻弥美对直太的情感区分开,并将直太对晴子的表白视作成长的象征,从而将整个故事理解为一个充满着荷尔蒙气泡的青春期幻想。从创作与接受两端出发,这一判断相当程度上符合鹤卷和哉等人的设定,也与观众的第一观感接近。然而恰恰由于故事的凌乱与众多制作人员有意的「任性」,当解读者简单运用「青春期」「荷尔蒙」「意识流」等语汇进行描述时,FLCL 原本丰富的脉络就被遮蔽了,仅剩下 Fooly Cooly 一种可能。为了发掘 FLCL 的其他可能,一种更好的处理方式是,将 FLCL 当作一种症候而非一部简单的作品,并以此为基础展开解读。

二、倒转的大人

回到 FLCL 的开头,麻弥美在铁架桥下挥动棒球,并询问直太为何不会挥棒,直太则在一旁草地上,未加回答。麻弥美随后抱住了直太,开始咬他的耳朵,两人倒在草地上,镜头上拉转为俯视——「不会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有理所当然的事在发生」,直太如此说道。

然而仅仅几分钟后,了不得的大事便不断发生,直到整部动画的结尾。相当程度上,FLCL 中的「大事」之大并不在于其规模:由于整部作品中的战斗场面都极为华丽,抛开话语的论述外,观者几乎无法区分最初在铁架桥上的战斗与最后可能毁灭整座城市的战斗之间到底存在何种差异,无论机器人的大小是否突破天际,也不论小镇的楼房是否全部倒塌,所有物体的变形似乎都未作用于人,仿佛并未产生任何实际影响。然而这种画面所指的空洞却并未延展到直接观感上,恰恰相反,观众可以感受到事件的扩大,然而这种扩大并不源于物理上的规模,而完全取决于事件发生的尺度,是成人的还是儿童的,是现实的还是幻想的,是小镇的还是宇宙的。同样,佐证这一尺度的也并非「人物」行动的规模,而恰恰是特定物/意象与现实的距离——这一距离越大,事件便越大。

如果仔细梳理六集动画对特定物/意象的运用,那么其中较为关键有物/意象有:第一集的VESPA摩托与铁架桥、第二集的 Gameboy 与电视机机器人(麻弥美称之为 Canti 大人)、第三集的父亲与棒球、第四集的吉他与酸味饮料、第五集的 Atomsk 与眉毛、第六集的巨手(熨斗)与相机。从最初的VESPA摩托到最后的巨手/熨斗,贯穿 FLCL 剧作的并非角色,而恰恰是各式各样的物/意象——这正是全剧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如果一个青春期故事只能通过一些物/意象去表达,那么这一故事本身是缺少实感的,直太、麻弥美、晴子,所有居住在疏濑的人都是创作者的幻影,也是整个时代的青春期的映像,这种映像只能通过物的活动进行传递,其核心则指向了「大事」与实在的人之间关系的断绝。在这座小镇中,已经不存在「大人」了。

正如大部分解读都认识到的那样,「大人」是 FLCL 故事中的一条关键线索。故事中所有的大人,一类像直太的哥哥那样身处国外,始终缺席,另一类则如直太的父亲、老师或是市长(蜷守的父亲)那样,身上充满了缺陷,无法起到「大人」的作用。作为一种普遍状况的「大人」之缺席恰恰导致了直太对「大人」的渴望,由于这种渴望无法在生活中得到满足,因此直太只能将其灌注到自己身上。就此而言,故事开头麻弥美对直太的身体之爱并未构成一种释放,而恰恰是一种压抑:麻弥美试图在直太身上找到直太哥哥的影子,而直太也希望通过这一过程接近哥哥,成为想象中的「大人」,然而两人都知道,影子的关键便是与真实保持距离,直太无法也不能成为哥哥,一旦如此,两人的关系便会彻底崩塌,因此直太只能沉溺于「理所当然」之中,无法成为大人。

无法成为大人却又希望在自己身上找到大人的影子,这一状况毫无疑问可以被称为一种「扮演」或是「欺骗」。每当直太的痛苦到达一定限度,直太便会融入到 Canti 中,而它的屏幕上则显示着一个倒过来的大人。这种「扮演/欺骗」的逻辑集中体现在直太、蜷守与罗宇三个角色身上,其中蜷守与罗宇的故事轨迹可以看作直太结局的某种分岔——如果说在晴子的鼓励下,直太最后放弃了扮演,选择成为一个孩子;蜷守则在生活中贯彻了欺骗的逻辑,不过是将自我欺骗转变成了欺骗他人,在规避痛苦的同时成为了监督所称的「好女人」;相对的,已经成年的罗宇实际上从未「成人」,需要不停地使用「假眉毛」来伪装成熟。考虑到鹤卷和哉曾直接指出,罗宇与晴子多年前的关系就是当下直太和晴子之间的关系,因此罗宇几乎可以看作直太与麻弥美关系的一种延展——如果没有晴子的出现,被麻弥美所压抑的直太便会成为罗宇,而按照最后一集晴子战斗时候的表现,罗宇并非不具有从大脑中取出战斗道具的能力,只是那些道具非常弱。

重新审视最后一集,罗宇曾经将 Atomsk 的主体(巨手)看作一个熨斗,说它能熨平大脑的皱纹——这绝非一个玩笑,罗宇已经认识到了,他的问题不在于「弱」,而在于他始终无法摆脱青春期状态,脑中始终还能取出那些道具。相对的,尽管直太的能量非常强,甚至最后一度与 Atomsk 融合,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为了「大人」,然而熨斗最后熨平了他的大脑,在他向晴子表白的瞬间,Atomsk 逃出了他的身体,他也失去了取出道具的能力。因此罗宇与直太之间的差异并非晴子所认为的强弱之分,而恰恰是有无之分。自然,不停追求着 Atomsk 的晴子是不会理解这一点的,同样 Fooly Cooly 的她只能在与 Atomsk 的对抗中确认自己的身份,因此,在她向直太说出「因为直太你还是个孩子」这句话时,她不仅认可了作为一个孩子的直太,同时也宣告了自己的离开。所有人都在追求大人,即便大人只是一个影子。

三、日常背面的宇宙

再次回到故事开头,当直太说出「只有理所当然的事在发生」时,铁架桥上的车流往来不息,然而直太与麻弥美能看到的只有桥的底部。几乎所有人都不会忘记,晴子与直太的第一次相遇时,就在这座桥上,骑着VESPA的晴子用吉他敲击了直太的脑袋,直太脑中蹦出的机器人也正在此处展开第一次战斗。如何理解桥的作用?数次出现的小镇俯瞰图足以表明,小镇的南部是一片田野,东部被河流包围,大型交通工具(新干线、机场)仿佛完全不存在,因此这座桥正是小镇通向外部的必经之路。这一相当理想化的小镇模型指向了VESPA的作用:拥有交通工具的晴子可以自由来往于不同世界,而徒步的直太却只能将生活限制在桥的这一边。借用最后一集中直太的台词,「因为晴子,我不会忘记外面还有世界」,铁架桥上的第一次战斗正是源于晴子对直太的敲击,这一敲击的结果便是,从直太的大脑中长出了「外面的东西」,或者反过来说,抽象的「外面的空间」被放置到了直太的脑中。

与此同时,我们必须注意到那句台词设置的对立,「外面还有世界」意味着小镇处于世界之外。正如孩子与大人、现实与幻想之间的冲突,小镇与世界之间充满了紧张。直太最为羡慕的哥哥身处纽约,麻弥美离开后前往的是东京,晴子及其所寻找的 Atomsk 则来源于宇宙——对缺乏移动能力的直太来说,所有的小镇之外的区域都是无法到达的「世界」,小镇的日常属于孩子,世界的探险则属于大人。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在那些所有不能到达的区域中,只有「宇宙」确实存有画面,东京与纽约则只存在于台词之中,这似乎意味着,直太成长所消耗的能量并不源于小镇之外的大城市,而恰恰源于任何现实的人都无法触碰到的「宇宙」。「宇宙」是「世界」的一种极端形态,正是通过这种无法抵达因此也无需抵达的形态,晴子将「世界」引入到了小镇之中,小镇重新拥有了与世界之间的关联,幻想与现实之间的差异变得模糊,孩子与大人之间的区别变得微不足道,欲望的达成则使直太得以返回孩子的状态。

不妨这么认为, FLCL 的绝对核心正是这些二元结构之间的近似。这种近似开启了一种可能,即可以通过某一结构中的行动满足对另一结构中特定目标的需要,在 FLCL 中,直太选择的方式是通过幻想成为大人,触碰世界。如果将这一结构称为某种「小镇」母题,那么这一主题最好的呈现便是押见修造的《恶之华》。仅从角色名称来看,《恶之华》的男主人公春日高男的姓名同时指向了青春期、幻想、对成年男性的渴望等要素,而一直引导高男离开小镇,寻找小镇的「另一边」(世界)的女主角「仲村」则绝望地道出了「处于小镇之中」这一事实。高男与仲村的逃亡经历了几个阶段,首先是将「善」与「恶」、「常态」与「变态」对立,并将这一对立与「小镇」「世界」的对立联系起来,从而通过接近「恶」与「变态」来靠近「世界」;在这一尝试失败后,高男与仲村试图通过物理上的逃亡(骑自行车)离开「小镇」,最后被小镇所捕获寻回;在最后一个部分,高男与仲村已经失去了所有方式,只剩下「死亡」可以通达到「小镇」的另一边。

考虑到《恶之华》这部作品中强烈的自传性质,主人公对波德莱尔的热爱似乎表明了,小镇母题是一种纯粹的「现代」结构,而这一结构的基础则是那些被波德莱尔所代表的「现代」所遗弃的小镇。在城市之中,刚硬的房屋与规律的生活被构造为一种「恶」,因此波德莱尔可以通过在街道间的漫游超越「恶」的日常,找寻自身。然而在小镇中,日常所代表的却是绝对的善,即使共同体生活已然转变为人群之间相互伤害的仪式,人们也无法抛弃日常及其道德意味。无论是漫游还是拼贴,对日常的抵抗在小镇中本身构成了一种恶,对波德莱尔的阅读乃是一种周边人无法理解的行为,高男因此只能是一个「变态」,一步步通过「恶」与「幻想」走向另一边。

在《恶之华》的结尾,高男进入大学后重新阅读了波德莱尔,感受与少年时期全然不同。紧随而来的便是高男回到小镇,寻找仲村,并与之和解。然而同 FLCL 一样,这种和解并不意味着小镇结构的解除:在离开小镇之前,高男曾说过「我读了恶之华、涉泽龙彦、布贺东、萩原朔太郎、巴塔耶……但是,又怎么样?我是空壳」,因此高男的治愈绝非这些精神性的力量所致,而恰恰源于他搬家到城市中的事实,正是带着这种小镇之外的经验,高男选择了从上向下的「宽恕」。这种视角的不平衡延续到了最后几页,高男在城市组建了家庭,妻子获得了文学奖,相对的,已然处于小镇之中的仲村的未来则是一幅空洞的风景画,仿佛时间从未出现。

仲村的结局提醒我们回到 FLCL 的结尾处,当直太再一次说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有理所当然的事情在发生」时,直太似乎重新回到了小镇的空洞时间之中。然而为何「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唯一的解释是,小镇的时间是反历史的时间。在城市中,「大事」同时意味着历史,然而在小镇之中,「大事」却是幻想的同义词,这恰恰走向了历史的反面。如果一座小镇能够拥有的所有「大事」本身都是反历史的,而在「大事」之外的小镇却又始终保持沉默,那么这座小镇用什么去记忆自己的过往呢? FLCL 超越《恶之华》的部分正在于此。在《恶之华》中,小镇对世界的追寻是一种前现代对现代的谵妄,痛苦的解除最终被「现代化」所完成,高男正是通过对小镇的背叛/忘却才达成了与小镇的和解;然而在FLCL 中,宇宙的存在提供了一个别样的路径,直太通过宇宙回到了小镇之中,或者说是从前现代直接跨越到某种「超现代」之中,并将那种绝望的追逐转化为青春期的生命游戏。这种游戏试图证明,在小镇之中取代了历史时间的并非一种绝对同质的空洞,而恰恰是生命时间的绽放。对于那些失去了历史的人,日复一日的生命与无休止的抗争是他们唯一的慰藉,正是从他们的身体之中,宇宙一跃而出。

四、特别的她

早在麻弥美按下第二次快门时,FLCL的故事便已结束了。

对于一部动画来说,相机与摄影意味着一种媒介意义上彻底的背叛。动画的形变与青春期的躁动如出一辙,而相机则毫无疑问指向了现实世界的纹理。富士相机始终挂在麻弥美的胸口,然而在整部动画中,她只按下过两次快门,第一次是晴子出现之时,第二次是晴子消失之时,第一次是现实的结束,第二次是现实的回归。麻弥美对相机的使用以及她最终的结局——为了成为摄影师而前往东京——呈现了她与小镇对抗的方式,离开青春期的幻想,走向小镇之外的另一种真实。

为何麻弥美不能在小镇之内找寻到摄影所需的真实?春日高男的例子似乎说明了,对于那些知道小镇之外存在着世界的人来说,小镇之中并不存在着任何意义上的真实,只有那些反日常的行为才不构成虚妄。然而这一逻辑并不完全适用于麻弥美,即便她从未出现在学校,根据 Gameboy 中的游戏剧情在小镇上放火,将机器人称为 Canti 大人,但她仍会称呼捡到的猫为「阿太」,并始终等待着直太哥哥打来的电话,换言之,对麻弥美来说,小镇并非纯粹的梦幻,其中存在着值得期待的东西。然而这些期待最终被打破了,直太挥动了球棒,猫咪阿太跟着外太空来的猫走了,存有直太哥哥手机号的手机也被麻弥美亲自喂给了机械狗般的 Atomsk。

对麻弥美而言,充满攻击力的机械狗(Atomsk)正是温顺的猫的反面,也是阿太成长为直太的映射,她希望借助这种力量报复直太与晴子,然而这一计划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成功,因为机械狗成长所需要的原料——手机、自行车、摩托车、轿车——几乎就是从小镇通向「世界」的所有方式,这也就意味着,机械狗所做的并不是报复,而恰恰是一种绝望地抵抗,希望保持小镇的纯净,将所有属于小镇之外的「不洁之物」排除在外。这种净化从一开始便不可能成功,「宇宙」并不在小镇与世界的二元光谱之中,机械狗的行动反而引入了更多的杂质,直到直太与晴子打败 Atomsk,后者与晴子回到宇宙。

重新审视整个故事,在一般的解读中,晴子与麻弥美分别象征着对直太的解放与压抑,然而机械狗的行动恰恰说明了,麻弥美与直太之间的关系绝非压抑与被压抑。如果说在直太/小镇的成长中,晴子引入了宇宙为直太提供了通达小镇之外的捷径,那么也必须有一个过程将宇宙从小镇中清除出去,直太/小镇才能回归日常——这一过程正是由麻弥美偶然完成的,她造就了一次集中的爆发,清除了小镇中所有表面的幻想,这些幻想的余烬将飘进直太/小镇的生命之中,直太/小镇凭借着对宇宙/超现代的记忆摆脱了对世界/现代的渴望,作为代价,麻弥美则失去了在小镇与宇宙之中生存的权利,不得不举起相机,面对世界之真实。

这迫使我们再次想起,大多数情况下,在那些幻想出现之时,麻弥美总是在场,却也总是在远远地观看,无法介入到故事之中。麻弥美从头到尾都未能进入到直太的故事中,早在那个俯瞰镜头出现时,监督挑选的背景音乐便说明了她的结局:「又一次,从不现实的街景中,被赶了出来。」麻弥美不这样做的话,就会溢出来。可是她失去了这样做的机会,那个属于直太的、幻想的小镇将她赶了出去。她只能去往东京,去到小镇与宇宙之间的单位,外面的「世界」。相较春日高男,麻弥美的特别之处正在于,她无法与直太/小镇和解,她或许可以原谅直太/小镇,然而后者永远会将她们之间的记忆视作一个压抑而非拯救的故事。

高男曾经对仲村说「另一边就在你的身体之中」,直太也对晴子说「因为晴子,我不会忘记外面还有世界」。直太与高男都实现了用记忆替代渴望的过程,然而这一过程绝不顺利,正如台词所说的那样,「每次从你的脑袋李冒出东西的时候,就会给大家添麻烦」。可是这些麻烦究竟落到了何处?背着吉他骑着VESPA的她轻快地离开了,戴上眼镜的她学会了扮演,不再渴望大人的他也重新喝起了甜味饮料——除了那个即将溢出的她,按下快门的她,抽着卷烟的她,特别的她,除了她的离开,在青春期的所有幻想过后,一切都如往常那样运转着,以泪水干涸的速度。


  1. 这一名称源于Carmichael Smith的处女作,其中Atomsk是苏联的一座秘密城市。 ↩︎